学界盼望多年的《爱因斯坦全集》第六至第八卷终于出版了。《全集》第一卷出版是在1999年9月,而第八卷出版则是在10年以后的2009年,前后相隔10年。《全集》8卷9本总字数多达747.4万字。其出版过程中的波折,以及共30位译者为之耗费的心血,是值得铭记的。
美国普林斯顿大学出版社在出版《全集》时写
爱因斯坦曾经明白说出他的愿望,即对他不应当有任何有形的纪念馆或纪念碑;我们相信他的全集就是他的纪念馆和纪念碑。他有历史感,知道他自己的工作价值。他不仅献身于科学,而且从最广泛的意义来说,他致力于人类的福祉。他曾经有过而且继续有着巨大的影响。我们希望他的全集这一版本会使得我们更充分地了解阿耳伯特・爱因斯坦这位非同寻常的人――他的思维的方式方法,他在他的时代中的地位,他对知识的贡献,他为人类所作的努力。
湖南科学技术出版社推出中文版时候,也有一篇“出版说明”,其中写道:
阿耳伯特・爱因斯坦不仅是20世纪最杰出的物理学家,而且是一位富有哲学探索精神的思想家,同时又是一位具有高度社会责任感的真正意义上的知识分子。对他的科学成就、科学思想、政治言论及生平的深入研究,势必成为科学史界普遍关注的话题。美国普林斯顿大学出版社自1987年出版《爱因斯坦全集》(The Collected Papers of Albert Einstein)第一卷以来,已陆续出版多卷,随着资料不断的收集,全集出齐将超过40卷。
全集不仅包括爱因斯坦的全部学术论文,还涉及有关和平、宗教、犹太人问题等社会政治言论,还有他与家人及朋友的往来书信,各种听课、备课笔记以及其他有关他个人的全部材料。这些材料是目前研究爱因斯坦最权威、最全面的资料。其中许多材料是首次公开发表。《爱因斯坦全集》的编辑出版,是国际科学史界的一项大工程,它不仅可以填补科学史上的一些空白,而且可以澄清一些广为流传的讹误,其学术价值和文化积累意义是不言而喻的。我社聘请国内科学史界和物理学界资深专家教授及年轻学者翻译出版《爱因斯坦全集》,这对我国学术界来说无疑是一件幸事。读者将最大限度地追踪爱因斯坦的思想、生活及科学活动,从中领略到科学和文化在现代社会中的深远影响。
由以上两个出版说明,我们可以看出,无论在美国编辑出版这部全集,还是在中国出版中译本,都需要出版社下多么大的决心,付出多么巨大的努力才能够成功。
出版中译本,是吴忠超先生的主意。他在第六卷译后记里提到这件事:“1995年,我建议湖南科学技术出版社出版《爱因斯坦全集》中文版,并同时和普林斯顿大学出版社联系版权事宜。”他还说:“1999年,第一卷中文版问世,4年后的今天终于见到了第二卷至第五卷的出版,这真是我国学术界、出版界的一件大事。为这位自牛顿以来最伟大的科学天才出中文版的全集,其重大意义自然不言而喻。现在正在着手出版的是第六卷。……爱因斯坦著作的中文版凝结着中国几代学人的心血和艰辛。无论如何,我们应当为这次出版盛事倍感庆幸。”
第八卷的译者之一杨武能先生在译后记里说:“笔者相信,此书的问世将不负众望;能从此书获益的广大读者,定会对为其付出了辛劳和心血的人们心存感激。”
我想说的是,我就是“为这次出版盛事倍感庆幸”的读者之一,也是真正从这套书中获益的读者之一。
我只举一个例子说明我的受益。科学史研究中,科学发现优先权的归属是大家特别关注的问题,某些重要成果的优先权之争往往扑朔迷离,成为几十上百年内聚讼纷纭的话题。而爱因斯坦也曾差一点卷进一起优先权的争论中。
爱因斯坦也许可以说是一位最不在乎名声的科学家,他曾经说过:“想要得到赞许和表扬的愿望,本来是―种健康的动机,但要求别人承认自己比同伴或者同学更高明、更强,或者更有才智,那就容易在心理上产生唯我独尊的态度,这无论对个人对社全都是有害的。”
但是1915年底,就在爱因斯坦的广义相对论研究即将取得成功之时,他没有想到他与哥廷根的大数学家希尔伯特之间发生了一场非常尴尬的事情。爱因斯坦先是到哥廷根演讲,讲了自己对于广义相对论研究的一些结果。希尔伯特听了爱因斯坦的演讲后,出于好奇,决定也来研究一下爱因斯坦场论中的数学方程,看能不能够比爱因斯坦先得到合适的方程。在数学上,爱因斯坦当然不是希尔伯特的对手。结果,希尔伯特走在了前面。爱因斯坦知道以后,想到自己七八年来所花费的心血,所经历的炼狱般的痛苦,以及眼看大功告成,却来了一个抢夺果实的外来人,内心的痛苦可想而知。当时,他曾经写过好几封信给朋友们讲述这份痛苦。
我很希望看到这些信是怎么写的,以及这次冲突后来是如何化解的。理清这件事并不容易,但是有了《全集》第八卷的上册,就变得非常简单了。
1915年11月26日,在给章格的信中,爱因斯坦写出自己内心的极度痛苦和悲愤:
广义相对论问题现在已经获得最终解决。水星近日点运动将通过理论得到完美的解决。
……这理论之完美真是无可比拟。不过,只有一位同行真正理解了它,并试图以巧妙的方式“吃掉(Abraham的用语)它。”而在我自己的经验中,几乎从来没有哪一次像这个理论似的,让我有机会更好地体验到世人之可悲以及伴随着出现的人情冷暖。然而对此我并不在意。
不在意似乎并不是真心话。四天以后的11月30日,他又在写给贝索的信中写道:
你很快就会收到我的论文集。现在问题算是彻底解决了(广义协变性问题)。在这件事情上,同行们的表现是要多难看就有多难看。如果我讲给你听,你肯定会乐坏了。如果你去苏黎世,一定要去看望章格。他强调地请我把这个意思转告你。你将肯定会把他认作是一个难忘的朋友;像他这样的人现在实在是太少了。
幸亏希尔伯特并没有与爱因斯坦一争高下的想法,他是数学家,而不是物理学家,他只是怀着好奇的心理试一试而已。他在他的论文发表时明确指出,爱因斯坦是广义相对论唯一的创造者,还开玩笑地说:
关于四维几何,哥廷根大街上的每一个孩子都比爱因斯坦知道得多,然而尽管如此,做出这项工作的是爱因斯坦,而不是数学家们。
于是爱因斯坦和希尔伯特重归于好,这年12月20日,他从柏林给希尔伯特写信说:
尊敬的同道先生:
我感谢您友好地通知我当选为通信会员之事。我还急于借此机会告诉您另外一件我觉得比较重要的事情。
在你我之间曾经出现过某种不和谐的状况――其原因我并不想加以分析。我同与此相连的痛苦情绪进行了一番搏斗,并取得了完全的成功。我又回忆起你们那种纯洁无瑕的和蔼可亲,请您尽量也给我这种待遇好吗。客观而言,如果两个从这个衰败破落的世界搞出了一点儿东西的真正的男子汉不是彼此给对方带来快乐,那就太遗憾了。
谨向您致以最良好的问候!
您的A・爱因斯坦
为什么爱因斯坦对他们之间出现的矛盾“不想加以分析”呢?细心的人只要仔细想一想,这一“分析”将会使爱因斯坦非常尴尬,他几乎难于出口。
此后,他和希尔伯特继续定期通信交流思想。到了1916年的2月,爱因斯坦再次访问了哥廷根,并住在希尔伯特家。一场为科学优先权而争斗的悲剧差一点在他们之间上演,但他们最终还是避免了,这真让后人为他们庆幸。
这一期间还有好几封信与这件事有关,在第八卷中都有。从所有这些信中可以看出当时爱因斯坦心里的痛苦。不过本文并非我们讨论这一事件的地方。我只是想说明,单从这一个问题上就可以看出,《全集》的出版,会给科学史的研究带来多大的便利。当然,《全集》出版的价值远不止此,随着时光推移,它还会显示出越来越大的文化价值。
这10年中,我们知道湖南科学技术出版社为了出版这前八卷遇到过巨大的困难,筹措经费、寻找译者……不时遇到困难。几度听到传言说,《全集》中译本的出版有可能中止。这些传言让我们这些翘首期盼的人几次伤心落泪、悲痛欲绝。但是,前八卷还是终于出版了!以后还有30多卷,事情还会像以前一样那样“柳暗花明又一村”吗?
衷心期望在不久的将来能够看到《全集》中译本全部出齐,那时湖南科学技术出版社的功绩将永载文化史册!
(本文编辑 宋文佳)